文/张宏发
五十八年,远我而去。回顾往事,好像站在山腰俯瞰。远方的小径,山下的绿野,倍感亲切,十分动情!
一.“我将要为之奉献一生”
在我的一份旧证件中,记载着我是1956年9月3日进入邮电学院的。
高中毕业后,高考完毕,在离开母校前,我托同班好友沈瑞祥:如果“高考”《录取通知书》来了,请他寄给我。并再三要求,若是被高校录取了,就在信封角上画个“红五星”,好让我第一眼便高兴起来。
8月中旬,这封信终于等到了。《通知书》上赫然盖着钟夫翔院长的章。
我带着爷爷为我攒下的一点零用钱,扛上祖母、母亲为我备好的行李——棉衣、棉被,穿着姐姐为我亲手缝制的天蓝色、翻领夏装,坐上欢快、呼啸的火车,来到北京。一出车站(老北京站),在众多高举着迎新的牌子中,一眼便认出了六个亲切的大字——“北京邮电学院”。我坐上学院的迎新汽车,喜气洋洋,生气勃勃,跃入了“我将要为之奉献一生”的中国邮电通信高等学府!
二.“向科学进军”的号召鼓舞着我
在我由高中进入大学的时期,正是党和国家发出“向科学进军”号召的时期。那时,有两句话,特别叫我精神振奋:
“日出江花红胜火,
春来江水绿如蓝。”
这是多么清新、明丽、宽阔的社会气氛呀!我们的国家,刚刚结束苦难的岁月,开始了火热的社会主义建设高潮。我多么希望学好本领,为国家服务啊!
在学校下发的选择专业的“表格”上,我毅然填写了“服从分配”四个字。被分配在“工程经济系”——邮电通信经济组织与管理专业。我们班31个同学,多数来自山东、河南、江苏、安徽。我很快与来自周总理家乡的郭瑞昌交上了朋友,我喜欢他朴实的作风和学习认真的态度。
学校为我们开设了很多必修课,选派了优秀的教师。数学老师是蔡宗蔚,物理学老师是胡筠、周葆,化学老师是陈季子,电工学老师是张瑾,电话学是杨自辰,电报学是王蔚亢,理论力学是王静宇(至今我还记得王老师讲的“法理囊定理”),经济学和哲学,是余明和郑珺,等等。
我们的外语,学的是俄语。程度参差不齐,有的人已经学过6年,有的才学了两年多。为了教学方便,开学不久便要分班。在分班考试前,我复习了一点语法,温习了一些单词,我只学了不到三年,出乎意外居然分到了“快班”。这样,我的俄语学习,自然很是吃力。我以“向科学进军”的号召鞭策、鼓舞自己,各门功课,成绩还算不错。
三.“我们班上有位‘帕艾特’”
我曾写过一首诗《尾头歌》。是劝谏因闹“专业情绪”而不愿好好学习的同学的。登在俄语教室外的“黑板报”上。
一天午后,俄语女老师走进教室,一上讲台便说:“我们班上有位‘帕艾特’ ”。接着她在黑板上写了好多新单词,其中有“帕艾特”(诗人)。由于老师在门口看了我的诗,所以,以后她在课堂上,常常关注我。而我,学习也就更努力些。
我的诗《尾“头”歌》:
“莫等闲白了少年头!” 成天叫喊在口头。
早上不起被蒙头,催他起床直摇头。
打盆冷水洗洗头,忙到食堂吃馒头。
老师讲课开了头,不记笔记歪着头。
双手放在书桌头,准备用来做枕头。
心思恍惚没劲头,上下眼皮接了头。
晚上自习手搔头,坐在教室最后头。
打开书本皱眉头,作业面前低下头。
嘴里舔着铅笔头,浑身发热汗满头。
今日算到头,来日将开头。
劝君记心头,快把终点做开头。
莫把岁月当石头,随意抛掷不回头!
四.我亲眼见过四位“开国元勋”
1956年10月1日,我以极高的政治热情参加了国庆大游行。那时气候比现在冷。天刚亮,我们便迅速起床,还带了一件棉衣,一直步行到王府井和东单。等到游行开始,我们才列队西行。到“金水桥”前,我们面向天安门,仰望城楼,高举鲜花和彩旗,高呼“万岁!”眼里饱含着激动的泪花。看不清哪一位是毛主席,哪一位是周总理……。
我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周总理,是1957年欢迎苏联领导人伏罗希洛夫访华的时候。那天,我们刚在教室里坐下,忽听楼下人声鼎沸,是大家要求“停课”去欢迎苏联客人。我们冲出教室,经新街口,一直跑到西四、西单……人群把马路堵住了。我刚好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。大家都说这是周总理坐的车。我在这辆车旁右窗前,至少“挤了”两分钟。一有机会,我便往车里细看。
我第二次近距离真切地见到周总理,是在人民大会堂“安徽厅”。那天,周总理接见“红卫兵”。周总理和他的陪同人员,从门口快步进来,我们热烈鼓掌。他老人家气宇轩昂,步履矫健,右臂微曲。我看得十分清楚。
1958年,修建“十三陵水库”时,在大坝东头。国家领导人来参加劳动。我们已在工地劳动几天了,听说国家领导人要来,心情十分激动。众多的劳动者,在大坝东头的“广场”上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坐着。我一边维持自己队伍的秩序,一边注目细看。我看到国家领导人陆续登上了“城楼”,见到了毛主席、朱总司令、周总理。
1959年麦收前,一天下午我和几位同学到校外跑步。在政法学院西边,大钟寺以东。麦浪滚滚,一片丰收景象。在农田边的道路上,我们见到了刘少奇主席。那时,他刚当选为国家主席不久,是在北京市负责人陪同下在京郊视察。我们向他致敬,他亲切地向我们挥手。当天,我还给学院“广播站”写了一篇广播稿。
五.“反右斗争”
1957年夏,一场突如其来的“反右斗争”开始了。我们班31个同学,有7个被划成了“右派分子”。其中有好几个,前不久曾和我一块去过“八达岭”长城。
当时,我在班里是马列主义“课代表”。有些同学开玩笑,就直喊我“马列主义”。
运动开始时,党委号召帮助党“整风”,动员师生提意见,“大鸣大放”。同学们又选举我为“群众代表”。我以群众代表的身份,在工经系的“鸣放大会”上发过言;在“改院名”的风潮中,到孟院长办公室同激进的改院名“积极分子”争辩过。
反右开始时,我发现了一个“问题”——我在班上被打入了“另册”,有些“机密”活动不让我参加,我被排除在外了。我一直很重视自己的政治生活,对自己的“估价”比较高。在中学时,我是团支部书记,而现在却被这样对待。我很惊讶!有一天晚上,我忽然感到教室里很冷清,平时表现“好”的同学都不见了。又一天,班上开会,主持人说:我们班上有个“小集团”。我立即站起来问:小集团指谁?接着便说,什么时候什么时候,我在什么地方,同什么人,说过什么话,不信,让他们站起来说说。主持人随即让我坐下,说:“不是指你,不是指你!”此后,我不再被冷落了。
在“反右斗争”中,班上每次开批判会,我主要是做记录,会后还要写篇广播稿。因此,在几个月复杂、激烈的斗争中,我很少发过言。这不是说我“怎么”正确。而是说,那时我还有点“惊魂初定”,而且,我内心里并不认为那些被批斗的同学有“多么”错,我也不愿意伤害他们。同时,对“断章取义”、“一面之词”的做法,也有些不“服气”。而担任会议记录工作,也掩盖了我内心真实的思想。
多少年过去了。我虽然在“反右斗争”中躲过了“劫难”,但现在我常常为当初不能为那些被冤枉的同学作一点点“辩护”,不敢为他们“说句话”而愧疚于心!
转自:《北邮老年》2014年12月第15期